​​         Chinese Stories in English ​  

英雄的诞生
汪建辉

      那天茶馆的侍女死了。人们才发现侍女活了；就像她活着时的死一样。
      下午，从村外来了一个人，他满面汗水，尘埃使他的头发银灰，使人们无法猜测出他的年龄，只能知道他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来，并且极需要水，他叫到“呔，倒茶来！”豪放的声音惊落了三只梁上的灰尘，气势极像古时的侠客。侍女匆忙端碗过来倒茶，只见她将铜壶高提，水从壶嘴中流出准确无误地进入碗内；水稳稳地流入碗内，没有一滴水溅出来。
      客人不得不佩服侍女的技艺，望了她一眼，但没有说话。
      据后来村民们说客人的目光最先充满了嫉妒，然后，就露出了杀机。客人要杀死她，因为可恶的嫉妒。客人望着侍女端起碗一气喝了三碗之后才发现这是滚烫的几乎是摄氏１００度的开水，客人站起用手指着侍女想说是她引诱了他一气喝下这三碗滚烫的开水，但客人说不出来。侍女看到客人的嘴上起了一鸡蛋似的大泡，大泡上密密地无序地排列着无数的水泡很像是一只白色的蛤蟆。客人说不出话梗着脖子逼向侍女，侍女后退，在退至煮开水的大锅前，侍女眼里的恐怖，绝望达到极点，她知道“我要死了”；这时客人眼中杀气也达至顶点，他明白“我欲杀死她”。
      客人将侍女提起，头下脚上地将她放进了锅里。侍女惨叫了一声，声音极短地传了出去——侍女的嘴便没入了沸腾的水里，接着便是“唔唔”的“咕咕”声。侍女在水里挣扎了一会将水溅起在客人的脸上，侍女不动了，死了，蜷曲在锅里，像一只被杀死的放进了开水里等着拔毛的鸡。此后客人开始发现溅在身上的开水刀子似的剜着皮肤，而喉咙及胃部像被人捅进了一根通红的铁条。客人发现了这些后，便对自己说：“我要死了”，自己问：“是因为你杀了人吗？”客人说：“不，因为我要死”。自己又说：“可别人会认为你的死是因为报应”。听完这些后客人倒下了，如一座完成了历史任务与生命任务的塔在风雪之中坍塌。客人倒下后，村民们全都感到茶馆摇了三摇，并且所有的尘埃都从屋顶上跳下来，蒙了村里人一脸，于是村里人便像客人刚来时的模样一样，头发银灰，满面尘土，谁也分不清谁的年龄有多大。
      村民们开始处理后事。他们流着汗水将客人抬到山上一个狼群出没的地方扔了，他们说要让狼一口一口地将他啃吃了，要让恶人有恶报。村民们流着泪水在锅里打捞侍女的遗体，这时锅灶下的火已被熄灭了，锅内的温度开始降下来，打捞的人用铲子在锅内搅动着寻找，于是从锅里飘出了一股好闻的香味，于是村民们发现他们流的不是泪水而是口水。为了改变这一突发的现象完全的表现出对侍女的尊重与追悼，村里人决定暂缓打捞——等锅内的温度完全冷却后。两天后，打捞工作重新开始了，人们发现锅内是一片浓稠的浆液，人们在里面仅捞出了几根白花花的骨头，侍女那白净而丰盈的肉体不知去向。村里人更加悲痛地哭了起来，这场痛哭的眼泪使村里的水有了足够存余。在痛定思痛后，村民们决定永远地纪念侍女，即纪念必须张贴标语宣传——这两者是统一的——于是这锅浓稠的浆液便被作为浆糊利用了起来。于是村里的墙上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标语，人们看到标语时便想起了侍女的生。侍女活着，永远地活在人们的心中。侍女的遗骨被安葬在村口的那棵树下。几天后那棵树枯了、死了。人们说那是侍女的伟大超越了树。
      路德坐在侍女的坟头，哭了三天三夜，三天中他不吃、不喝、不睡，他用头撞击着树，直到将头撞凸、将树撞凹。只有路德知道树的死是因为他的撞击   三天过后，人们发现侍女的坟前坐着一个白发枯瘦老头，问他是从哪里来他不说话。问他是侍女生前的什么人他不说话。问他是否是为侍女的精神所有感动，他不说话。同天人们发现路德不见了。村里多了一位白发老人老人说他爱侍女。村里人认为他亵渎了她，要赶他走，可他就是不肯离去于是村里人便以从来未有的宽容宽容了他，因为老人不可能有爱情，所以此人就不会有爱情。老人说：为什么她死之后我才知道爱她。他发现她就是天使，她死去的灵魂如天使的翼翅在天空中飞翔 – 人死了是为了活着人活着是为了爱——爱永恒的死者。死去的人依靠活着的人的爱才活着，活着的人为了爱死去的人才去活着，两者互相依靠缺少任何一个都会失去相互的对象而转化为空洞无知的虚无。
      路德老的那年正满二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