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ese Stories in English
Opposite Shore (Page 11)
《彼岸花》作家网*选编|冰峰*主编
1. 德盛合鞋店 3. 鱼香大抄手 4. 感恩
2. 猫不知道 5. 不要和百姓人说话
1. 德盛合鞋店
叶星
德盛合鞋店在县城北关,名字挺响亮的,其实就俩人。
师傅姓龚,山东人,大身板,不爱说话。年轻时在京城的内联升学过徒,制鞋技艺高超,特别擅长做手工缝制、舒适耐穿的千层底圆口布鞋,连日本宪兵队山田队长都喜欢。
徒弟叫顺子,本地人,十七八岁的机灵后生,个头儿不小,但还没有长开,走路总爱弓个腰,像个大豆芽似的。
1936年,那可是个很不消停的年代,城北山区一带活跃的抗联队伍日渐壮大,对县城构成了绝对的威胁。有时还会突然间冒出几股土匪,把日伪军吓得更加惶恐不安。日本宪兵队为此专门从城里抽调出一批由鬼子、伪军还有警察组成的小队,天天荷枪实弹地把守在北门,他们叫检查站一一一这是唯一可以从北边驾车通往城里的大道。
这天一早,身着便衣的山田队长便踱进了店内。和煦的阳光照在斑驳的小木桌上,上面摆放着弯锥、针锥、鸭嘴钳、老虎钳、锤子等工具。身披朝晖的龚师傅,正坐在小板凳上,垂首弓腰,两膝顶着高约两尺见方的夹板,专心致志地劈线、穿针,然后用弯锥在鞋帮底部扎出一个小圆眼,再动作熟练地用左右两根弯针从圆眼里交叉穿过,然后将麻线在针头处绕圈、盘扣,拽线、提帮、勒紧、锤平….他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位“大人物"的到来。
顺子当然看到了,但他打心里讨厌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东洋鬼子,甚至连给他们做鞋时都要偷偷啐上几口。师父则不然,他是个纯正的手艺人,信奉的是贴在墙上的那些祖师爷训教,什么“亲疏一致、童叟无欺,”什么“工必为之纯,品必为之精,业必为之勤,行必为之恭,信必为之诚"。无论是有钱有势的达官贵人,还是引车贩浆的平头百姓,抑或是这些嚣张跋扈的东洋鬼子,在师父的眼里都一样。用他的话讲,来的都是客,是咱们手艺人的衣食父母。
山田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龚师傅做鞋,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口口。就在方才,他得到消息,昨天夜里又有五辆帝国的运输车遭到伏击,损失相当严重。这么绝密的情报,这么严格的关卡,究竟是谁把它传给了山里的八路?
这时候,龚师傅才注意到山田的到来,但他并未搭话,只是示意顺子倒茶待客,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师父经常跟顺子讲,缝鞋讲究一气呵成,尤其缝到拐弯处绝不能起身休息,否则力度就不均匀,会影响成品质量,招牌就砸了。
山田倒也不介意,他并没有喝茶,两眼仍直勾勾地盯着龚师傅干活。德盛合制鞋的每一道工序都有讲究,比方说制底,就包括切底、包签、圈边、纳底、锤底五道工序。“一字底"要纳2100针,“十字底"就是4200针,多一针不可,少一针不行,就这么矫情。而且不管横看、竖看、斜看,针脚都是一条线。龚师傅出神人化的技艺,把小鬼子给看呆了。
顺子从师父手中接过纳好的鞋底,先用清水闷湿,使麻线吸足了水,然后再反复锤打。麻线经过浸湿和锤打后,逐渐变成了一个坚实的麻钉,这样的千层底磨损后才不易脱裂。顺子把锤好的鞋底依次放到窗脚下的阴凉通风处,经过两个时辰的阴干后,一双舒适耐穿的千层底布鞋就算大功告成了。或许是带着气,顺子今天锤打起来格夕卜卖力,不一会儿,“乒乒乓乓"的声响就弥漫了整个店内。山田听出其中“送客"的意味,只好悻悻地走了。
一般来说,这些锤底的力气活儿都是顺子分内的工作,只有在极个别的情况下,比如像昨天下午老钟叔来,师父才会亲自上手。老钟叔是走街串户的货郎,也是师父在这里为数不多的老乡,又是同村,自然走得更近些。老钟叔每次路过德盛合鞋店,总会进来歇歇脚,讨口水喝。他人很讲究,不是带包茶,就是扔下盒烟,反正从不空手来。只要不忙,师父总要陪他喝喝茶,抽根烟。有意思的是,这老哥俩虽关系亲近,但都是闷葫芦,经常是二人默坐,不交一语。烟一根一根抽,茶一口一口喝,直到客人兴起告辞,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话。不过临走时,师父总要把老钟叔脚下穿的千层底布鞋脱下来,亲自上手,锤锤底,有时还要补两针,这才显出他们之间与众不同的浓浓乡情。每逢这时,顺子便识趣地躲在一边,或忙自己手中的活儿,或帮着端茶递烟。
狡猾的山田并没有因此消除对德盛合鞋店的怀疑,而是派人昼夜监视店内外的一举一动。直到师父和老钟叔相继被捕牺牲后,顺子才知道,德盛合鞋店就是当年地下党设在县城的秘密情报站,寓意“得胜·和平"。师父他们当年传递情报的玄关,就在老钟叔的那双千层底圆口布鞋的鞋底儿上,也就是师父曾经亲手锤打过的地方一
我是在八十多年后翻阅县志资料时,才了解到这段史实的。清明那天,我专门约了县党史办的同志,去故地探访德盛合鞋店旧址。那里如今早已开发成了一家很大的菜市场,里面商品琳琅满目,缭绕着烟火气。当我们颇费周折地四处寻找当年鞋店的准确方位时,蓦然发现,在一家合资企业的巨型广告牌下的一张小木桌上面,赫然摆放着两双似曾相识的老式千层底圆口布鞋,旁边还有一瓶开了盖的白酒和两只纸杯,上面横着两根燃着的香烟。和煦的阳光照在斑驳的小木桌上,余烟袅袅,绵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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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猫不知道
张爱国
杨丽推开门,猫没有跑上来。杨丽轻唤一声,就听茶几下“喵"一声微弱的叫声一一一不是叫,是呻吟。杨丽跳过去,移开茶几。可怜的猫,身上被毛线给紧紧地缠着,还沾着茶几下沉积的灰尘和杂碎。杨丽赶忙来解,但毛线缠得又紧又乱,根本找不出头绪。
劲松恰好下班回来,弯腰在门口换鞋。杨丽抱着猫坐到地板上,焦急地说: “快!拿剪刀。"劲松漫不经心地解着鞋带,半天才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哦"一声。
“快啊,咪咪都一一"杨丽带着哭音。劲松“啊"一声惊叫,光着一只脚蹿进厨房,拿来剪刀,蹲到杨丽身边,小心翼翼地剪猫身上的毛线。
现在,大约只有这只猫才能让这两口子如此配合吧。
杨丽抱着被解脱出来的猫,坐到沙发上,好一顿抚摸和安慰。劲松跑来跑去,拿来水和猫食,蹲在杨丽面前,极尽温柔地喂水喂食。
“咪咪是怎么被缠上的?"杨丽说,还抬头看一眼劲松。“是啊,怎么缠上的?我看看。"劲松也坐到沙发上,离杨丽不远,打开手机上的监控。
早晨,劲松在楼下起床,洗漱。猫从楼上下来,劲松给它喂食后,出门上班。不一会儿,杨丽从楼上下来,已洗漱好,冲一杯奶,坐到沙发上,猫蹲在她腿上。喝完奶,杨丽见时间还早,拿起织了一半的毛衣织起来。猫在她腿上眯着眼,似睡非睡。这些是快放。直到
七点半,杨丽放下毛衣和猫,出门上班。
劲松关闭快进,画面慢下来。猫在地上蹲了一会儿,跳上茶几,一团毛线球滚下去。猫一看,跳下茶几追去。猫戏毛线球,很有趣,劲松看得不由发出几声嘿嘿笑。杨丽依旧抚摸着怀里的猫,侧过脸来看。
戏着戏着,猫往地上一躺,打一个滚,毛线在它身上缠上一道。“往回滚。" 杨丽盯着劲松手里的手机叫道。猫如果这时候按杨丽所说往回滚,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但它偏偏又向前滚一下,毛线再缠一道。等它从茶几边滚到电视墙下无处可滚时,身上已缠上六七道。
“快,快往回滚啊。"杨丽将身子向劲松靠近一些。猫呢?只是在电视墙下顿了顿,一个翻身,将毛线扭了一道,又向茶几滚来,于是身上的毛线又多出几道。
“往回,往回。"劲松也焦急地叫道。猫大概也觉出了问题,“喵"一声往回滚,但因毛线缠得过多,又黏结着毛,不仅没有解开,还反方向缠上几道。
猫开始急得大叫,用一只前爪去抓毛线,不巧被缠上,于是连续几个翻滚后,两只前爪都被缠住。它又边滚边伸出头,试图用嘴挑开那根可恶的毛线,但几次下来,嘴巴也被缠上。
“别动,咪咪。"杨丽一把拿过劲松的手机,恨不得把手机里的猫抱出来。
劲松转头看看杨丽,倾过身,继续看下去。
足足半个小时,这只猫终于成功地把自己结结实实地捆绑进茶几底下逼仄的空间里。
“小傻瓜,一开始为什么不往回滚?"杨丽轻轻拍打一下猫,将手机丢掷到茶几上,身子往一旁移了移。劲松似乎对杨丽丢掷自己手机的动作有所不满,乜她一眼,拿起手机,把身子往另一侧移了移,想了想,起身走开。
“回一步,回一步就不会吃苦头。"杨丽继续轻轻拍打猫,“一步不回头,两步不回头,想回头也回不了了,永远也回不了了。"劲亭下脚步,回头看看杨丽,又抬脚走去。
“缠死你!缠死你才好!"杨丽拍打猫的动作竟然有些重。劲松再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冷声冷气地说:“说什么呢?
“蠢货!蠢货!"还没恢复过来的猫被拍得滚到地板上,凄惨地叫。“干什么呢?"劲松还是站着没回头,声音低了许多。
“你是畜生,不知道这个理,不知道回头,不怪你。"杨丽抱起猫,轻轻搂至刂怀里,“人,不是猫,不是….
劲松慢慢转过身,挨到杨丽身边坐下。杨丽夸张地侧身背对劲松,脸贴着猫,带着哭音:“畜生,谁叫你不知道,不知道回头“.
劲松轻轻揽过杨丽的肩头,哽咽道:“丽儿,别说了。我听你的,这就回
次日晨,劲松在杨丽的陪同下,主动走进市纪委监委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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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鱼香大抄手
陈美桥
春雨浸润,泥土幸福得浑身起酥,暧昧地粘在赶路人的鞋帮鞋底。于是,街道上交错着各式黄泥鞋印。有一双大头皮鞋,在无名饭店前停留很久,鞋头已经磨损,鞋带也因长时间拉扯,失去了张力。
蒙蒙细雨落在穿皮鞋的老人头上,花白的头发丝像吐出了细微的气泡。他退移到饭店屋檐下躲雨,久久打量着斜对面的“鱼香大抄手”店铺。
店老板张瘸子正在涮洗客人刚刚吃完的面碗,洗洁精的泡沫和红油的残余,在那双厚实的手掌上四处游移。这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店,生意十分兴隆。他操持这家抄手店,亲自揉面团,压面皮,做得很精细。特制的抄手皮,比普通抄手皮更方更大,更有韧劲,包着鲜嫩润泽的肉馅,量足饱满。他发明了用辣椒油、酱油等作料调和的鱼香汁干拌吃法,滋味醇厚,食客忍不住赞赏:“张瘸子,你这是菜刀剃头——与众不同哦。”
每每这时,张瘸子习惯性地挤出憨笑,向大家拱拱手。他为人仁义,如果有人身上钱揣得不够,他便说:“下回一起给嘛。”
这天的洗碗量比平常更多一些。急涌的自来水撞在碗壁,又弹出来,砸在他的眼角,他用手肘去擦水的瞬间,视线移到远处,发现有双眼睛盯着他。目光撞过之后,又各自移到了别处。
无名饭店的老板云巧出门去张罗一些杂事,在街上走了个来回,见老人还立在门口,便问道:“大爷躲雨呀,外边风大,进屋坐一会儿嘛。”
风确实吹得老人的脸颊有些泛红,双手冻得微红。他干咳了两声,说道:“那就多谢老板了。”
老人在一张条凳上坐下,云巧递来一杯热茶。他双手捧住杯子,轻轻呷了一口,问道:“你这饭店咋没营业呢?”
“快了。大爷想吃点儿啥子?”
“我肚子确实饿了,能不能帮我到对面买一碗抄手?”
云巧好生奇怪,老人在门口站那么久,为何不自己到抄手店里吃上一碗?但她看老人的气色确实欠佳,便朝着对面的抄手店喊道:“张叔,还有抄手没得?”
张瘸子抬头,看看托盘里的抄手,赶忙答复:“不够一碗呢!”
老人听后,对云巧说:“不要紧,喊他煮起。”
“煮起哈!”不一会儿,云巧撑着伞过去端抄手。张瘸子给煮好的抄手淋上鱼香汁,又加了小半勺蒜泥和葱花。老人看到碗里鼓胀的大抄手,瞬间眼睛明亮,精神抖擞。云巧将筷子递过去,只见大爷夹起抄手咬了一口,突然走神似的并不吞咽。
“大爷,抄手不对味吗?”
“不是不是。”
“那您……”
“这个张瘸子是本地人吗?”
“不是,是前几年来镇上租那间屋开的店。”
“哦?”
张瘸子是单身汉,勤快老实,除了那条瘸腿,挑不出别的毛病。有媒婆主动为他介绍过好几回对象,他都以残疾为由笑着婉拒,也有人揣測,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他隔壁是一家裁缝铺,铺子的主人,是带着八岁儿子的寡妇严琼花。每当集日,严琼花铺子里人多,来不及做午饭,便打发儿子到隔壁吃抄手。张瘸子知道孩子不吃辣椒,特意做成清淡口味。孩子快要吃完,他又拌上一碗鱼香味的,让孩子端给妈妈吃,而碗里抄手的数量总要比别人多上几个。严琼花端着抄手对着张瘸子笑,两个酒窝显露出来特别好看。
街坊有意撮合他们,但张瘸子总是笑而不答。时间长了,严琼花觉得张瘸子嫌弃自己,便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张瘸子想向她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严琼花也只冷冷回他一眼,那张圆脸再没泛起过一丝涟漪。
老人端着空碗走到抄手店,把钱递给张瘸子,夸赞道:“这个鱼香大抄手味道安逸,跟我在永川吃的差不多。”
“难得您夸奖。”张瘸子的脸一下子红了。
老人没有马上离开,他在旁边瞅着张瘸子调完作料,用勺子点一滴沾在指尖尝了尝:“浓稠、咸鲜、甘香,就是这个味!”接着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照片,叫了声,“刘道义!”
正埋头往瓶里装调料的张瘸子听到这声呼唤,瞬间呆立,手中的汤勺坠落在地。
“当真是你啊!尽管你隐姓埋名,可你的手艺出卖了你。这世上的瘸子多,但会做鱼香大抄手的瘸子不多。”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告诉你,你那个老板,坟上都长树了!”
“老板死了?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误会我偷钱,跑到厨房来打我,我顺手一推,他撞在厨台角上了……”
“那你为啥子要跑?你晓不晓得,我从警队退休到现在,因为你这桩没有破的命案,一直到处找你。”
“我害怕说是我杀了人……我……没有杀人,真的没有杀人……”张瘸子双膝跪在老人面前。
老人一把将他拉起来,要带他去自首。他瞬间又跪着央求道:“警官,请相信我一回,办完这件事,明早就跟你走。”
黎明时分,张瘸子写好两封信,一封塞进严琼花的门缝,又将一大包钞票藏到她放置废布的纸箱。另一封塞进无名饭店门内,便随老人一起搭乘汽车进了城。
云巧展开信,里面详细地记录着鱼香大抄手的制作方法,包括肉品的选用、肉馅的调配,以及鱼香汁的调法。而严琼花那一封呢,不仅道尽了一个男人的深情与无奈,而且把这几年辛苦赚得的钱,都留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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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感恩
徐剑
朱山,年约五旬,个矮,体瘦,皮皱,活脱脱一个干瘪小老头。其貌不扬的他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一一“小皇帝"。据说朱山幼时,是连续剧《末代皇帝》的超级拥趸,由于体格小,看起来比同龄人小几岁,又与后梁皇帝朱温的别名谐音,故人送此号。
朱山有皇帝名,却无皇帝命,十岁时父亲意外身亡,家境急剧直下,他不得不辍学回家,与母亲相依为命。后来,一个外地老男人入赘他家,成了他的后爹。后爹以前没结过婚,婚后也未生育,视继子为己出,使朱山有了一个清苦而幸福的童年。
大概源于营养不良,成年后的朱山依然瘦小,眨眼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哪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呢?周围的老姐妹一个个都抱上了孙辈,朱山老娘急得头发都白了。村上人都说,“小皇帝"这个矮穷矬,恐怕得一辈子打光棍了。
可不久,大家都被啪啪打脸一一朱山要成亲了。后爹不忍继子走自己的老路,年轻时讨不上老婆,老来找个寡妇搭伙,他回了趟老家,带来一个俊俏的大姑娘。
回来当日,后爹就急吼吼地为朱山操办婚事。一对新人,一个俊,一个丑,大伙儿都觉不般配。朱山喜笑颜开招呼客人,新娘愁眉紧锁一言不发。有人说,这“皇后"呀,早晚得跑。
未想一语成谶,次日老娘招呼儿子儿媳吃早饭,只有朱山一人现身。老娘以为儿媳怕羞,欲进屋,一只脚被朱山的一句话生生拦在了门槛上空一一新娘跑了。
“快追呀!"
“追不上了,半夜就跑了。
“你拦不住她" “我放她跑的。“
啪!一记响亮的耳刮子落在了朱山脸上。
“我找警察去!
“别去,她是爹买来的,警察知道了,爹要遭殃的。"老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皇后"跑了,此后也没人为朱山说媳妇,“小皇帝"继续做着孤家寡人。后爹不知是否被他气出了病,没两年归了西。生活又回到了从前,为了养活老娘,朱山挺卖命的,学瓦工,贩蔬菜,摆地摊“ “赚到了点钱,盖起了楼,买起了车,日子渐渐兴旺起来。
老娘过世后,媒婆们见朱山孤苦伶仃怪可怜的,便上门为他牵线搭桥,对象当然都是离了婚的或是死了丈夫的。媒婆们以为老光棍会感激涕零,谁知朱山连面都不见,一个个回绝了。气得她们背后直骂,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了,还想娶黄花大闺女呀!
随着城市化建设的推进,村庄被列人了拆迁区。村民们个个欢天喜地,唯独朱山郁郁寡欢。大伙儿奇怪,这“小皇帝"想啥哩,放着三套房和一大笔拆迁费不要,难道守着老房等 皇后"?
直到拆迁前夕,朱山家里来了一个客人、一一一个异乡的年轻人,他才露出笑颜。年轻人住了一宿,次日带朱山回了老家。十天后,朱山回来了,向村上人宣布:他朱山领证了,光棍时代结束了!人们问:“皇后'呢?带出来给大家看看呢。"朱山说:“还在老家,等拆迁完再请大家喝喜酒。
不久,整村拆迁完毕。出乎大家的意料,朱山把房产全部登记在继子一一那个异乡年轻人的名下。有人对他说:“小皇帝,你怎么这么傻,要是;皇后再跑了,你不是一无所有了?"朱山嘿嘿一笑:“不怕不怕,这不是为了将来省一笔过户费嘛。"
新房开始装修,朱山没地方住,又去了继子家。半年后,新房装修完成,朱山回家了,却是孤零零一人。
“小皇帝, '皇后'呢?
“唉,走了。"朱山一脸哭相。
“又走了?"
“不。唉,去了另一个世界。"
朱山一个人住进了新房,照旧孤家寡人。
朱山没了“皇后",但捡了个“太子",晚年生活也算有了个依靠。谁知没几天,他竟搬出了新房,住进了出租屋,而“太子"不知所终。
坊间传闻,朱山人太善,上了当,继子为了骗得房产,诱使他与其身患绝症的母亲结婚,待母亲过世,便一脚将朱山踹开。唉,“小皇帝"人房两空
再看朱山,虽说经历了丧妻之痛、失房之苦,但精神状态还行,经常串东家,去西家,不是问这家的儿子学啥专业的,就是问那家的女儿有没有工作。
真是闲得慌,操哪门子心。
这年春节刚过,传来一个消
息:从外地搬来一家大型企业,将大量招工。
这对于拆迁小区的老村民来说,无疑是一个大利好,许多人正愁找不到工作呢。
招工结束,参加应聘的老村民竟无一例外,均被录用,而且都有了各自适合的岗位。等工厂开工,居民们个个惊得瞠目结舌一一老板居然是此前消失的 “太子"。
老板平易近人,经常下车间与工人唠嗑。
“老板,你为啥让后爹住出租屋,不住新房?"张三问。
“因为新房甲醛超标,暂时不能住哦。
“老板,你为什么要把工厂搬过来呀?"李四问。
“为了感恩"
“感恩?“
“嗯,我娘年轻时被拐骗了,卖给我后爹做媳妇。虽然当时后爹很喜欢我“娘,但得知她早有了心上人,立马把她连夜送到了车站。
“啊,原来你娘是当初那个姑娘呀!"王五惊道。
“嗯,那天他们分别时,我娘对后爹说,你真是个好人,这辈子要是还有可能,我一定要嫁给你。去年,我亲爹死后不久,我娘也查出身患绝症,便想在临走前见见我后爹,当得知后爹一直在等她,便毫不犹豫地嫁给了他。"
真是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啊!"大伙儿感叹。
“后爹是一个好人,没有他,就没有我爹我娘后来的事业,更没有我现在的一切。因为是这方水土养育了后爹,所以,我要感恩,感恩这一方水土。"
有两行泪,顺着老板的双颊缓缓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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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要和百姓人说话
蓝月
桃花婶正抱着宝儿转圈,门外传来敲门声。
桃花婶赶紧走到门口,猛然又停住了。
她想起了儿子的交代。儿子说,在家别开门,更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桃花婶吃一惊,怎么这样?你小时候,家里白天从不关门,一个村就没有人家关门的。现在也是只要有人在家,门就开着。
儿子说,城里和乡下不一样。农村人祖祖辈辈都在一个村里,知根知底。
城里面人员复杂,哪的人都有,一些流窜作案的骗子专门喜欢骗你们老年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骗子?桃花婶心里一咯噔,那是要小心点。
儿子说的也有道理,防人之心不可无。
谁呀?
我是你家对门的。
对门确实有一家,桃花婶来了一星期了,没见对门开过门。
儿子说,可能还没卖出去,也有可能卖出去了,业主还没来装修。
儿子家住的是新小区,临近商业街,购物啥的很方便,就是家家户户关着门,上下楼是电梯,碰面都不说话,碰见次数多了,最多笑笑,点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桃花婶不免憋闷,还是乡下好,邻居之间一家人似的,借个酱油倒个醋,谁家有事吱一声,帮忙是分内的,从来不提一个“钱"字,钱买不来热乎乎的人情,热乎!
这对门的怎么主动来串门?不会是骗子吧?
桃花婶紧张起来,把宝儿放进摇床,走到门前,捂住了左眼,用右眼睛凑近猫眼。门外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一头棕色卷发,化着淡妆,挺得体的样子。
这人会是骗子?桃花婶不小心把心里的话咕哝了出来。
哈哈。女人笑了出来。我不是骗子,我真是你家对门邻居呀!你别骗我,对门没见住人。桃花婶还是保持着警惕。
我们刚买下来,给儿子结婚用的,还没装修呢。你看,对门是不是开着,你从猫眼可以看到的。女人说着让开身去。
桃花婶从猫眼望过去。确实,对门开着。
看来还真是邻居。
桃花婶有点不好意思了,赶紧开了门。
你有啥事吗?
桃花婶的眼睛再次望向对门,里面还是毛坯,空空荡荡的。
大姐,是这样的,我儿子在外地,要年底才能回来,让我找人装修房子。
我哪里懂呀,想看看你家的,参考一下。可以吗?
对方挺和气,也挺诚恳的,年纪也和我差不多,桃花婶想,看看就看看呗,对门邻居关系处好了,串个门啥的热闹。
桃花婶从鞋架上拎了一双拖鞋出来,笑着说,进来吧,家里有孩子,挺乱的。
你家干净的,一看你就是个干净人。女人换好了拖鞋。
宝儿在摇床里面哼哼唧唧,桃花婶赶忙走过去抱起了宝儿。
哟,宝宝好漂亮,洋囝囝一样,多大了?男还是女?女人探头看着宝儿,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孙子。四个月了。桃花婶笑着答。
你福气真好,我和你差不多年纪,儿子婚还没结。
这不是要结了吗?结了就快了。呵呵。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生分感已经消失,女人跟着桃花婶参观了所有房间。女人一边看一边夸,夸得桃花婶心里舒坦极了。
看来这是个好邻居。
儿子回来,桃花婶把这事告诉了儿子。儿子说不错呀,对门邻居和你对脾气,你也有个伴。
第二天是休息天,儿子儿媳都在家,孙子儿媳妇自己带,桃花婶负责张罗一家人吃饭。做饭对于桃花婶来说是拿手好戏,而且一家人都在家,热热闹闹的,桃花婶心里面高兴。
敲门声响起,儿子开了门。
桃花婶从厨房探出头一看,是对门邻居,就对儿子说,她就是我和你说的咱对门邻居。
阿姨好。儿子很客气地打招呼。
呀,今天你们一家子都在家呀,真好。邻居赞叹。
桃花婶擦了擦手,走到门口,去鞋柜上拿拖鞋,笑着递给邻居。
进来坐吧。
不了,谢谢。我说几句话就走。邻居笑着说。
阿姨,听我妈说你家马上要装修了,你们装修的时候动静小一点,你也看到了咱家有宝宝。
还是儿子厉害,直截了当说出了桃花婶不好意思说出的话。
那是肯定的,你放心,我会让工人小心的。
那就谢谢了,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尽管说。
还真有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
说吧,啥事?
是这样,我家装修至少要三个月,完了还要晾一下,也就是说半年之内,我们不会搬过来住。我家下面的停车位,你们要不要用?
好的呀,我家两辆车,只有一个车位,平时找车位还挺麻烦。儿子高兴地说。
那好呀,那就租给你们半年….”
不好意思,我家不要车位,你找别人吧。桃花婶截住了女人的话头,哐当关上了门。
妈,你怎么啦?儿子不清楚自己的老妈怎么突然生气了。
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桃花婶瞪了儿子一眼。
陌生人?
儿子挠了挠后脑勺,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