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ese Stories in Engl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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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会合订本145》上海文化出版社
1. 白发便银子 3. 获奖
2. 卖打火机的小孩 4. 黑白配
1. 白发便银子
刘建平
从前,在顺德府沙河县,褡裢村,住着一个不孝子,叫龚成。
他有多不孝呢?大冬天的,龚成把白发老娘赶到村外的山洞住。送老娘出门时,他推着羊角车,边坐着老娘,一边压着半布袋麦粒。走到山洞时,羊角车突然翻了,老娘摔倒在地卜。老娘老眼昏花,但也看到半布袋麦粒漏没了,她心疼地说:”儿啊,麦子怎么撒了?”
其实,布袋是龚成故意捅漏的,他故作惊讶地说:”娘啊,布袋漏了你怎么不早说?这是你一冬天的口粮哪。这下好了,你吃什么呀? 算了,自己想办法吧!”
龚成推着车,头也不回地走了。老娘哭着往回挪,一颗一颗地把麦粒捡起来。接着,她只能在山洞里煮麦粒挨日子。
这天,龚成去了趟山洞,看看老娘是不是差不多了。老娘看到儿子,气若游丝地说:”你这么对我,小心老了遭报应….”龚成听了,非常生气,摇着老娘的肩膀喊:”娘啊,你怎么诅咒你的儿?你不能留下金子银子,也说句吉利话呀!”
老娘被晃得头昏脑涨,她无奈地睁开眼,、说.:”我愿你以后每白一根头发,就能变成银子,保你有口吃的….”
龚成听了很高兴,白发变银子,但愿老娘的祝福能成真。
老娘去世后,被龚成草草安葬。左邻右舍都戳他脊梁骨,可龚成才不在乎呢!
转眼间过了二十年,龚成岁数大了,头发也都白了。龚成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龚大,一个叫龚小弟。谈怎么养老爹的时候,两人谈不拢了。
这天,龚小弟把龚成推上一人多高的墙头,对哥哥说:”咱们赌一把,一把定输蠃。老头儿掉到谁那边,谁就为他养老送终!”
龚成端坐墙头,心说:两个傻瓜要是知道我的白头发是银子,恐怕都得抢着给我养老哩!谁要是把我接回家,我就悄悄告诉他这个秘密!
只见龚小弟捡起一根粗棍子,使劲捅龚成,想把龚成捅到龚大那边。龚夫一看龚成往这边歪,扭头看见墙角倚着一把粪叉,飞快地抓到手中,”呀”的一声,扬起叉尖冲着龚成扎了过去。
这一又要是中了,能在身上扎出三个窟窿眼!龚成吓得睑色煞白,立马推开粗棍子扑到了龚小弟身上。龚小弟把龚成从身上推开,气得鼻子都歪了。
龚成跟着小儿子回了家,龚小弟坐在一边生闷气。龚成说:”儿子,别发火也别发愁,爹让你看一样东西一
接着,龚成拨下一根白发,对龚小弟说:”这可不是普通的白头发,这是银子!”龚小弟以为龚成开玩笑,待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那你头上其他的白发呢?' 龚成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满头白发,说:”你仔细看看!”
龚小弟激动得手直发抖:”我的亲呀,以前从来没注意,你的白头发竟是这么好成色的银子!这满头白发每两个月长一寸,剪下来差不多就是一两银子,我每年能攒五两银子,几年就能盖上新房啦!” 龚小弟对龚成立马笑脸相迎。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两个月后,龚大也知道了白发变银子的事儿。他擂门进了龚小弟家,要求共同赡养龚成。龚小弟当然不同意: “咱们一賭已定输赢,由我独自管咱爹养老,跟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现在是病好郎中到一一 晚了!”
龚大怒道:”你若不同意,咱就来硬的!”说着,他撸起袖子就要动手。龚小弟不是对手,心里快盘算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头儿若是被他抢走,以后我是一点儿更宜占不着,不如让他一回。于是龚小弟笑着说:”既然咱们都争着赡养爹,那就轮着来,每人一个月,怎么样?”
龚大断然说道:”每人三个月,再少不行!三个月后,你来我家接爹,就这样定死了。”
说着,龚大领着爹走了。龚成在走时,不忘回头对龚小弟喊:”老二,三个月后,爹回你这边啊!” 他很开心,老娘当年真是给自己办了一件大好事!
不想,龚大对龚成并不客气,他没有好脸色,一心只盯着老爹的白发。到了三个月,龚大找来一把剃头刀,”噌噌噌”给龚成剃了个光头。龚小弟来接龚成,一看龚成亮堂堂的脑袋,气得跳了起来:”你怎么给爹剃光头?”
龚大不以为意地说:”省得你再给爹剃头,不好吗?”
两兄弟为此吵了一架,谁知龚大把爹拽回了家,任凭龚小弟喊破喉咙、擂坏大门,龚大就是不肯再露面了。
龚小弟气得脸色发青,立马跑到县衙击鼓鸣冤,告龚大独占亲爹。
现任陈知县是个贪官,料想这案子榨不出什么油水,便吩咐师爷:”兄弟俩互相推诿、弃养老人的案子多如牛毛,抢着赡养老人的还是头一遭听说。你们问问去,为什么抢着赡养。如果真是父子情深,褒扬一下,让他们轮着来就行了。”
过了许久,师爷满面红光地跑回来了,回禀道:”老爷,击鼓的是褡裢村村民龚小弟。刚才把龚大唤来对质,兄弟俩根本不是什么父子情深,是为了他们爹龚成的白头发。那不是普通的白头发,而是上等成色的白银!头皮上面长白银,这可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陈知县眼珠子一转,立马升堂受理,问明情况,把龚家兄弟俩狠狠地教训一顿,最后不容分辩地说:”你们兄弟以后不用赡养老人了,今天开始,龚成进入养济院养老。”
不容兄弟二人分辩,龚成就被接进了县里的养济院。龚成终于扬眉吐气:”俩大傻瓜,我这一头银发供着你们,你们都不知道珍惜。不好好养爹,有人替你们养。爹享福去喽!”
陈知县把龚成放进养济院,当然不是让他享福,而是为了龚成的银发。陈知县派专人盯着龚成,定期给他理发。之后,会有人将头发熔成银锭,送到陈知县手里。
衙门里办事的人、养济院的人都知道龚成头上有银子,都来看热闹。看着看着就眼热心跳,谁都想揩油,顺手弄走点儿银子。趁着龚成不注意,你薅几根,他薅几根….
时间长了,龚成的脑袋竟慢慢秃了。
陈知县收到的银子越来越少,起了疑心,带着师爷去了养济院。他一看龚成的脑袋上七零八落飘着的银发,知道没多少好处了,私下里吩咐师爷:”放他回家,剩下那几绺银发,你们看着办吧!”
师爷毫不客气,着人立即将龚成赶出了养济院:”养济院养得了你一时,养不了你一世,你有俩儿子,找你儿子养老去吧!”在推搡中,衙役把龚成最后的几根银发连根拨起,龚成的头发彻底没了。
龚成失魂落魄地回到村里,想以前龚大竟然用粪叉扎自己,把自己剃成光头,多狠的心哪!就老二对自己有过笑脸,让自己过几天好吃的。于是,他先到龚小弟家敲门。龚小弟开门一看是秃龚成,脸色顿时大变,”砰”的声关上了门。
龚成叹口气,摇着头走开了
“老二这样,老大那儿就别去碰钉子了。老话说得没错,孝顺还生顺儿,忤逆还生忤逆子。我是自作自受了,还痴心想着靠银头发养老,真是个笑话….
此时正值大冬天,天寒地冻没处躲风雪。龚成没办法,只得了当年老娘待过的山洞。
龚成在洞里又饿又冷,没多夕就要昏迷了。这时,龚成蒙拢中看到有人推着一辆羊角车”吱呀吱呀”进了山洞,他睁眼一看,那人是大,羊角车上压着半布袋粮食。
龚成激动地说:”儿啊,你给我送粮食来了?就冲这个,你比我强!但我不需要了,我当年对你奶奶不好,让她老人家饿死在这里,活该我也是这样的结果。”说着,龚成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去。
龚大跪在龚成身边,哭着说:”爹,那粮食是压车用的,今天我是接您回家的….
在龚成的惊愕中,龚大说出了一段隐情。
原来,龚大比龚小弟大几岁,对家里的事儿都留意,龚成的不孝,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奶奶感情深享,可年幼的他对龚成的不孝无能为力。看着龚成饿死奶奶,他下定决心,长大后一定让龚成尝尝孩子们不孝的滋味。龚成老了,白头发变成银子的事儿,他早就发现了,只是不说而已。
分家时,龚小弟不想赡养龚成,龚大也故意不赡养,用粪叉把龚成吓到了龚小弟那边。龚小弟长时间不推龚成出门,龚大就知道龚成用银发吸引住了龚小弟。于是他也上门要求赡养,还把龚成的银发剃得干干净净,让龚小弟无利可图。本意也是让龚成看清,靠银子换不来孩子的真心。没想到龚小弟闹到了衙门,陈知县把龚成抢到了养济院。等龚成被赶出养济院,龚大看到老爹独自去了山洞,他就回家推上羊角车,来山洞接老爹回家”。
龚大一边扶着龚成上车,边说:”以前在家剃下来的银头发,我都给您留着呢。从今往后,我来给您养老。
龚成坐在回家的羊角车上,愧恨交织,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念叨:”娘,儿子知错了,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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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卖打火机的小孩
宫佳
小佳是一名业务员,经常去外 /」、地出差。最近,因为要谈一项新业务,小佳要到一座陌生的城市出差。
凌晨一点多,小佳下了飞机,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她随着人流走出机场的出口,进人一个通道。小佳要在那里等出租车,去市区。
在拐弯处,小佳看到一个女孩,她的左手伸得笔直,右手握着几个打火机,打火机稳稳地立在左手手心上。女孩一看到小佳,就上前问: “您好,您需要打火机吗?"
小佳心想,这个女孩真有做生意的头脑啊!坐过飞机的人都知道,飞机上不能带打火机,这可憋坏了那些有烟瘾的人。于是很多人一下飞机,就想着过过烟瘾,想过过烟瘾,就得有一个救急的打火机!可惜小佳没这爱好。
小佳又看了一眼女孩,她有点害羞,目光一跳,并不跟小佳对视,她的眼皮垂下来,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很专注的样子。可是那双手,仍然以一个不变的姿势,执着地举在胸前。
小佳想了想,最近老是飞来飞去地谈业务,睡眠质量很差,行李箱里有一个助眠的小熏香炉,正好缺一个打火机呢!于是小佳问女孩:“一个打火机多少钱?”
“” 不贵,也就两元。
在这个过程中,女孩的头依然低着,一直看着脚尖,可是她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小佳付了钱,随意地从女孩手里抽出一个打火机,然后在机场保安的指引下,匆匆地坐上出租车,走了。
不久,小佳第二次来这座城市,下飞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她又在机场出口看到了那个女孩,女孩正热情地向一个个走过的人兜售打火机。有的人摇摇头走了;有的人付钱买了一个打火机,也匆匆走开了;还有的人干脆绕道避开她….
女孩又一次站到小佳的面前,看样子,她已经不记得小佳了。这一次,小佳心里生出一些疑惑。小佳想不明白,这么大的孩子,应该快上高中了吧?她执着地守在机场出口,就为赚几个零花钱吗?小佳本想开导开导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家里睡觉。睡一个好觉,好好地上学,比这几个零花赚钱重要得多,可转念一想,自己和女孩萍水相逢,凭什么说人家呀?于是,尽管有一肚子的话,小佳还是面无表情地从女孩身旁经过,好像她不存在一样。本以为女孩会觉得难堪,可她脸上竟没有一丝波澜,转身就向另一个旅客兜售打火机。
几天后,小佳又来到这座城市,走出机场出口,那女孩还在。一个保安恰巧从小佳身边经过,小佳就问:“那女孩怎么一直在这卖打火机?我遇见过她好几次了。”
保安说:“这孩子有心劲儿,她养父母条件不好,她眼睛有毛病,动手术要花一大笔钱呢!她想靠自己卖打火机攒钱,不想拖累养父母。”
小佳惊呆了,怪不得女孩跟自己说话时,老是低着头呢!她又问: “她为什么要在夜里卖打火机呢?她可以白天来卖呀!"
“因为白天这里还有两个女人卖打火机,她不想跟那两个女人抢生意,所以就夜里来。”
小佳心里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她从包里掏出一个记事本,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撕下来递给保安: “麻烦您把这个给那个女孩。这是我在本地的几个客户,他们都是开超市的,让这个女孩明天联系他们。“
保安捏着纸条:“您贵姓?我得跟小丫头有个交代呀!”
小佳摆了摆手,转身上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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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获奖
姜笑澜
最近县里出了个新闻一一一艺术学校的两名女生在国际知名的赛事上分别拿下了钢琴新人奖和油画新人奖。其中一名女生演奏的钢琴曲《匈牙利狂想曲》,据说出神人化,令评委们赞不绝口;另一名女生的参赛油画《窗台上的月亮》构思奇特,意境悠远,备受热捧。
省教育杂志社的蒋记者来学校采访这两名女生,校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两人先来到琴房,琴房里,一个女生正面对着钢琴和乐谱发呆。較长请蒋记者在这里等他,他去寻找另一名女生。
“很小就开始学习钢琴了吧?"蒋记者开门见山地开始了访谈,同时打量女生:乌黑的卷发,清秀的面孔,略显忧郁而坚毅的神情….也许,这就是未来的钢琴家?蒋记者仿佛听到《匈牙利狂想曲》从她修长有力的手指间排山倒海般涌出….
“三岁吧,或许是四岁….“女生满不在乎,“事实上,我并不热爱钢琴….“
“哦?"蒋记者有些奇怪,“那你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年?"
“因为父亲。"女生调皮地撇了撇嘴,“因为他有一个当钢琴家的梦想一一他年轻的时候就想成为钢琴家,却最终一事无成。
“为了父亲的梦想,我不像别的孩子一样拥有愉快的童年。每天,我在钢琴边度过至少五小时….考过了一级又一级,比赛了一次又一次。但其实,我并不懂得钢琴是怎么一回事。我只知道,当别的孩子在玩游戏的时候,在睡懒觉的时候,在吃零食的时候,我总是在弹琴一一可是,我热爱的却是画,关于画画….
“不!"蒋记者打断了她,“我们谈的是钢琴,不是画画….”
“哦,钢琴!那好吧。或许你不知道,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我练熟了无数曲子,学会了各种各样的技巧,最终却成了一个弹琴的机器。只有当我拿起画笔的时候,我才找回真正的自己,我总是激情澎湃…."
“画笔? “是的。"女生滔滔不绝地说下去,“我几乎把所有学习和弹琴之余的时间都用在画画上。无数个宁静的夜晚,我独自坐在卧室的窗前,对着月亮画画。啊,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光!月亮,我最好的朋友,她总是如约而至,带给我无穷的想象…."女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
蒋记者忍不住叫起来:“可是,带给你了不起的榮誉的,是钢琴啊!
“呵呵,你弄错了。"那女生突然笑起来,“我不是获得钢琴新人奖的女生,我是获得油画新人奖的女生一一《窗台上的月亮》的作者。" 什么?蒋记者惊讶得张大了嘴。
此时,校长已经站在琴房门口,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背着画夹的女生。
钢琴边的女生指着背画夹的女生,笑道:“她才是钢琴新人奖的获得者。她是我的妹妹,她喜欢钢琴,可是妈妈却要求她从小学画画….“
“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儿。"校长尴尬地笑着解释,“钢琴班的女生得了油画大奖,美术班的女生却得了钢琴大奖“
“这或许比获奖本身更有意思!"蒋记者微笑着,对接下来的访谈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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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黑白配
侯晓琪
镇店之宝
秦岭脚下有个卧龙寺镇,镇中有个“容和堂"药馆。药馆老掌柜年事已高,他自觉大限将至,忙派人将在外求学的少掌柜叫了回来。临终前,病榻上的老掌柜对少掌柜吩咐道:“容和堂创业至今正好九十九年,即将能成百年老堂了。这些年,我们容和堂生意做得实在’霸道',偌大的卧龙镇,竟没人敢来开第二家药馆,只怕….”
少掌柜接话道:“怕什么?没有对手才好嘛!九十九年都过来了,要成百年老堂,又有啥难?" 韉掌柜听了直摆手,还想再说什么,却再也没了力气。
不久,老掌柜就去世了,少掌柜接手了药馆。这天,他来到药馆后山一一那里是制药重地,栽满了鸡枫树。树下铺着成片的草席,席上晾着刚用蜂蜜炮制过的“黑白配" 的原药坯。这“黑白配"可了不得,成药是一方黑纸,正中粘着坨白泥似的药饼,以此得名。无论跌打损伤、头痛脑热,贴在患处,症状立 减;更神的是,肠胃不调、腹逆脘胀,合酒服下也有奇效。如此内外兼治,可谓容和堂的镇馆之宝。
眼下正是三伏天气,晾药的伙计不知跑哪儿歇凉去了。少掌柜走近一瞧,立时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席上黑压压一片,是林中蚁群倾巢而出,正享用药坯上的蜜汁大餐。
少掌柜找来伙计大发雷霆,伙计回话道:“这个….过去老掌柜在时,都、都是这样….
少掌柜主事未久,最恨别人抬老掌柜来压他:“那是他老人家生性宽和,不愿为此责罚你们。眼下,你们再敢有所怠慢,别怨我翻睑不认人!”
见少掌柜欲以此事立威,众伙计不敢多言。少掌柜见众人脸上多少都有些不大情愿,不由得心一沉:老掌柜将容和堂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临终前还嫌没对手:自己现在寸功未立,也难怪下面人不服了。他正暗叹,就听街上一阵鞭炮响。过了一会儿,有伙计来报:“是对街新开了一家药馆,名叫恒利生!"
少掌柜一听,皱起了眉头:按规矩,新药馆开张前,都要来与老药馆知会一声,拜一拜码头,日后同行也好相安无事。像恒利生这般全然不理会这些礼节的,显然是欺他年少,没把容和堂放在眼里。
少掌柜暗下决心:既然你不仁,莫怪我不义,咱们就二虎争山,好好斗一场!
半真半假
说起来,恒利生药馆倒沉得住气,几个月了,就是本本分分地做着生意,并无异动。难道是憋着坏心要出狠招?少掌柜正寻思,馆外传来阵阵叫嚷一一来了一群伐木的山民。山民们以往进山,都随身带着黑白配。碰到山上水源不干净,烧茶煮水时,就往壶里丢一坨黑白配,好消毒清污,可这次却喝坏了肚子。见少掌柜出来,有山民捂着肚子诉苦道:“喝坏了肚子,我们又内服了黑白配,没想到雪上加霜,肚子闹 得更厉害了。少掌柜的,这黑白配以前百用百灵,现在好像不大对路了呀!"
少掌柜忙从众人手中接过没用完的黑白配一看,全是最近制售的新药。他问道:“各位,你们这药是从哪儿买的?"
山民们的家远近不一,买药渠道也五花八门:有的是从容和堂买的;有的是托人捎的;还有的是在村医游士手中买的,等等。看来从渠道上,是不好溯源了。
黑白配是近百年的老验方,从没出过纰漏,难道是假药?少掌柜猛然意识到什么:好哇,一定是有人暗中制假来污损容和堂。这假药制得也见功夫,从药纸到药饼简直一模一样。一般小作坊可没这实力,远思近想,只能是恒利生了。
少掌柜沉吟片刻,冲众人一拱手:“诸位,是我容和堂不幸,被宵小所嫉。你们手中的药我看了,全是假的!"这下,众人叫开了,吵着要赔钱。对手如此卑鄙,容和堂也只有不惜血本回击了。想到这,少掌柜登高一呼:“容和堂在此立业,全凭众乡亲多年扶持。我们感念众乡亲恩德,绝不让大伙吃亏!这样吧,诸位手中的假药,我们容和堂以双倍价格回收销毁!”
众人欢呼声中,少掌柜瞧了一眼对街,只怕恒利生药馆是“做贼心虚",还不到中午,竟打烊了。
少掌柜这一招实在豪气,虽然损失不小,容和堂的名气却更响了。恒利生那边呢,生意一天比一天难做,蔫了不少。
正当少掌柜以为占了上风、松了一口气时,山民们却又吵上了门一一伐木时一不留神,好几个山民被倒下的大树砸伤了。伤者敷了黑白配却不见好,还痛得更厉害了。
少掌柜见状,只觉头皮发麻,“怎么,又是假药?"领头的山民口气不善:“就怕遇假的,所以这次都是从容和堂柜台上买的。"
自上次出了假药的事,再制的黑白配都有新设的暗记。少掌柜接过山民递来的黑白配一看,仝有他亲手标的暗记。这又是怎么回事?
少掌柜疑虑重重,从柜台上取了才制成的黑白配给伤者换上。伤者们一阵痛号,还是没用。山民们不乐意了:“还有什么说的?是不是暗中偷工减料制假药了?"
“不对,我这全是真药啊!“少掌柜没辙了,“难道你们是恒利生指使的?"
“什么,到这节骨眼了你还胡言乱语?"山民们火了,有人忍不住要去砸容和堂的牌子,被一个老年山民拦住了。他小心地撕下胳膊上的黑白配,冲众人一亮:“等等,我的胳膊也伤了,我贴的黑白配明明有效啊!"
领头的山民接过他手中的黑白配细瞧,一抬眉,道:“叔,也许这药本来就半真半假,这样才好浑水摸鱼捞钱。你看,你这可是老掌柜当年制的老药,现在黑市上可贵着呢,自然有效了!"他气恼地把那黑白配往堂下一丢,上前揪住了少掌柜:“贪心不足,坏了老掌柜一辈子名声事小,误了伤患你可缺大德了。走,咱们去见官!"
成就百年
一场官司下来,容和堂输了,少掌柜也被拘进牢里大半年。等他回到容和堂,这里已被搬空,伙计们也都走光了。少掌柜神情黯然地自来到内室,从暗墙夹层取出个小匣,匣内正是黑白配的配方。想到祖传神方竟毁在自己手上,少掌柜羞愧难当,掩面而泣。
这时,堂外传来动静。少掌柜走出去一看,竟是恒利生的叶老板,身后还跟着昔日容和堂的全体伙计。有伙计开口道:“少掌柜,您出事后,容和堂闭馆,我们也无处可去,是叶老板收留了我们。他说了,只要您回来,我们随时都能回容和堂!"见叶老板笑着微微点头,少掌柜立时红了眼眶。他忙将叶老板请进内室,细说心里话。
少掌柜十分惭愧:“怪我心胸狭窄,害了叶兄!"从一开始,少掌柜就把恒利生当成了死敌,一出事,就怀疑是恒利生在暗中捣鬼,引得众人也对恒利生心生芥蒂,担心恒利生真是为了独霸药市,而不择手段地搞垮容和堂。这么一来,恒利生的生意自然旺不起来。
见少掌柜诚心道歉,叶老板也说得实在:“当初恒利生也是新店新开,缺少人手,所以我就留下了那些伙计。如今少掌柜既然回来了,想必容和堂复业是理所当然。我今日特意拜访,一是将伙计们领回来;二是跟少掌柜道个别。"
少掌柜惊问:“叶兄要走?"叶老板无奈道:“恒利生在此地扎不住脚,只能另往它处了。"
少掌柜想了想,拿出一纸方子,说道:“叶兄,这是我容和堂
的镇馆之方,近百年来享誉百姓间。只怪我学艺不精,竟未能继承祖传之技,容和堂近百年基业毁于我手啊!如今,我把这方子交给叶兄,还望叶兄承此良方,早日制出好药,继续造福此地百姓!"
叶老板婉言推辞道:“少掌柜一番好意,我心领啦!这黑白配方子是容和堂的祖传之宝,我实不敢占为己有啊!不过,少掌柜说当初按方子制药,却出了纰漏?若是信得过我,我倒是可以看看方子,帮着找找缘由。"
少掌柜赶紧将方子递了过去,叶老板细细一读,一思量,指着方子上的一句,问道:“这方子可谓字字珠玑,步步精妙,但此处说三伏之期,将药坯置鸡头枫林下,随后不必多管,三五日风干后取之合药。'这;随后不必多管'一句,岂不多余?
少掌柜一听,猛然想起那天他在后山训斥伙计的事,顿时心头一震:难道问题就出在那儿?他将那日之事与叶老板一说,叶老板立即 拍腿说道:“对啊,关键就在蚂蚁身上啊!"原来,原药坯三伏天置,于鸡枫林中,是有意在招妈蚁!鸡 枫树分泌一种有微毒的甜树胶,蚂蚁吃多了反胃,等它们爬上原药坯吸食蜂蜜时,会分泌蚁酸以及经过半消化、已无毒的枫树胶液一一这才是黑白配的关键一环。
“黑白配的‘黑',恰指蚂蚁, 而我不明其中奥妙,连一星半点的蜜汁都不容妈蚁分享,结果生生地把真药变成了假药。"少掌柜颤声道“家父临终前担心容和堂没有对手,难以成就百年,其实他是要教我懂得包容的道理啊!"
那一日,少掌柜与叶老板促膝长谈了很久。两人终于达成一致,将容和堂和恒利生合二为一,集两家之长,再开新馆,叶老板则坚持将新馆取名为“新容和堂"!
三日后,新容和堂首日开业,但过路百姓无不在说,这“容和堂" 终成百年老堂喽!